“……遙遙的天之涯,萱草花開放。每一朵,可是我牽掛的模樣,讓它開遍我,等著你回家的路上。好像,我從不曾離開你的身旁……”
《萱草花》在房間里一遍遍循環(huán)播放,仿佛在找尋什么。窗外的雨,好像斷了線的珠子,噼里啪啦散落一地,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壹
醫(yī)院急診大廳里人來人往,交費、取藥、咨詢……伴隨著凌亂腳步聲的是嘈嘈雜雜的說話聲,而且語調(diào)中顯露出一句比一句焦急和不安,他們的表情凝重而焦慮。
王瑩一走進大廳,便感受到這里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壓抑的情緒。她四下張望,想盡快找到今天預(yù)約的訪談患者。一抬眼,一幅溫馨的畫面映入眼簾——母親一只手輕輕放在兒子沒有輸液的手背上,不時還下意識地撫摸一下;另一只手慢慢刷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,看著看著情不自禁地笑了,看著看著又落淚了。兒子凝神望向大廳外風(fēng)中搖曳的樹枝上三只嘰嘰喳喳不知道在“說”些啥的小鳥兒們。在男孩眼里它們應(yīng)該是“一家三口”,好像正在召開“家庭會議”,也許商量著新家的“裝修風(fēng)格”,你一“言”我一“語”,好不熱烈。男孩被深深地吸引住了,似乎看大片一樣過癮。外面暖暖的陽光灑進來落到男孩臉上,如舞臺正前方的聚光燈照著他,窗外樹影隨風(fēng)擺動,不時在他臉上畫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圖案,更像是川劇變臉一樣神奇。不知道是窗外鳥兒“一家”在欣賞窗內(nèi)的“變臉表演”,還是窗內(nèi)男孩在旁聽窗外的“家庭會議”?
正當(dāng)王瑩被眼前這母子情深畫面深深吸引的時候,與仁愛安寧志愿者同行的醫(yī)院醫(yī)師將她介紹給了這母子倆,原來他們娘倆竟然是王瑩今天要見的人!接受訪談的就是這位母親的兒子——簡強,一位在法國留學(xué)的陽光大男孩。
簡強大部分時間生活在國外,因為患腦膠質(zhì)瘤回國治療。這是一種顱內(nèi)較為常見的原發(fā)性腦腫瘤,由正常細胞突變而來,并逐漸生長失控。腦膠質(zhì)瘤典型癥狀為頭痛、癲癇和局灶性功能障礙。
(2)生命的盡頭,他想著幫助別人
因為訪談需要,簡強輸完液之后,王瑩和他來到醫(yī)院門診相對安靜的一間會議室開始訪談。令王瑩感慨的是,雖然重病一天天摧殘著這個大男孩兒,但從他上揚嘴角顯現(xiàn)出的卻是陽光燦爛。
由于患病原因,簡強和王瑩交流過程中語速很慢。往常這種情況下,母親會在他身邊做一些輔助性解釋??僧?dāng)天的訪談問卷,完全是他自己一個人獨立完成的。當(dāng)他實在感到身體難以支撐時,就示意稍微休息一下。當(dāng)感覺好些了,又繼續(xù)接受訪談。這樣斷斷續(xù)續(xù)堅持了大約一個多小時,終于“完工了”。
簡強意識到自己已經(jīng)不能為這個世界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了,他說他現(xiàn)在只想順利完成訪談,或許能夠幫助到那些像他一樣需要幫助的人,讓生命更加有尊嚴。
第一次訪談出乎王瑩的意料,簡強不僅沒有回避現(xiàn)實,并且愿意接受不可更改的事實——他生命的終點站即將到達。她被簡強感動了。
(3)他很用心,但實在太虛弱了
一周之后,第二次訪談如約而至,見面地點依舊在醫(yī)院急診大廳,簡強依然由母親陪伴下,在那里安靜地輸著液。
王瑩腦海中渴望看到初見他們娘倆時的純美場景——簡強依偎在媽媽身旁,眼睛盯著窗外樹杈兒上嘰嘰喳喳“說”個不停的鳥兒“一家”。母親不時輕輕觸摸兒子沒有輸液的手背,時而哭時而笑……
但她失望了,眼前的陽光大男孩神情凝重了許多,見到王瑩時,他雖然很想微笑地打個招呼,就像與熟識的老朋友見面那樣說一聲“嗨!”但是,他除了將目光與王瑩相互凝望外,再就是努力將嘴角微微向上抬,似乎連打個招呼都很費力。
王瑩也知道簡強的生命列車即將到達終點站??粗撊醯纳駪B(tài),王瑩很難過,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使命:讓每個生命帶著愛與尊嚴謝幕!
王瑩安靜地等待簡強輸完液。本想圓滿完成第二次訪談,可是簡強的身體幾乎不允許繼續(xù)使用語言交流,他只能幾個字、幾個字地與王瑩交談。他對王瑩說:“阿姨,我一定……會……配合您,您放心……問吧!”當(dāng)他實在說不出話來的時候,就努力用眼神和王瑩“說話”。最終,訪談還是因為他身體太虛弱而不得不中止,他太需要好好休息了。
臨近訪談結(jié)束前,王瑩情不自禁走近簡強,輕聲地在他耳邊說:“阿姨愛你,沒事的,都會過去,放心吧!就像雪花掉落、融化在手心一般平靜、自然?!?nbsp;
說完,她將他的雙手盡量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,久久地不愿放開,因為她懂得每一次陪護都可能是最后一次,不能期待下一次,不能留下遺憾。